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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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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照到眼上,晃得人根本睡不着,加上精准的生物钟,谷蕴真皱着眉慢慢睁开眼睛,正想起身去洗漱,忽地浑身一怔,发觉今早似乎非比寻常。

    他茫然地盯着眼前的胸肌,又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上的重量――自己正被池逾的手脚密实地缠着。

    失落的记忆渐渐回笼,但是那并没有缓解掉谷蕴真崩溃的心情。由于男性某些早起的反应以及他们过于贴近的位置,他的脸在顷刻间就发了红。

    谷蕴真极其艰难地推池逾的手臂要走,没有推两下,被此人更用力地抱住,下巴还得寸进尺地贴到额上蹭了蹭,同时发出一道抗议的哼声,那意思是要赖床,不要起床。

    要睡你自己睡!谷蕴真怀疑自己脑子都会被烧坏,难得粗暴地扒掉池逾的手脚,从床上受惊地奔向浴室洗漱,匆忙地开了水龙头,双手接了冷水就往脸上泼。

    流氓,简直就是流氓。

    谷蕴真一边刷牙一边想道。他想起昨晚池逾颇有些穷打猛追的问话,弯起的眼睛又稍稍放平了,像一朵被风雨吹打过的芙蓉花瓣。

    等他从浴室穿戴好出来,就看到池逾起了身,坐在床头,衣衫不整,脑袋上的头发也许是抓过,此时正十分狂野地竖起来,又满脸烦躁。

    他一边捡自己的巧克力盒子和钢笔,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你要走?”池逾看见他的动作,脸色更不好,又抓了两把头发,骂道:“拿了我的东西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你也不想想,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谷蕴真就放下东西,走过去说:“你该不会是有起床气吧?”他走近了,看到池逾的表情,就轻轻笑起来,低下头道:“东西是你自己说要送我的,现在又来找我要回礼,我才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呢。”

    池逾掀起眼皮道:“我说了一定要回礼吗?谷老师给点别的也可以。”

    他的原意是让谷蕴真给苏见微送一个教学大礼包,最好能配合池逾的私心,把这个孩子教导得哭爹喊娘,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谁知谷蕴真会错意,忽然矮身,那张精致的微笑的脸撞入眼中,在稀薄清冷的空气里,令池逾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一下。

    在心口。

    谷蕴真笑得分外好看,他的语气也十分微妙,是少有的调笑,他道:“无所不有的池大少爷还缺什么呢?贵府大抵应有具有,对珍珠宝石这些俗物也早就没了兴趣。其实我也囊中羞涩,给不起什么贵重物品。”

    池逾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伸出手,那只手修长白皙,腕骨处开着一朵极艳的花,有一瞬间池逾以为那朵花会蔓延扩散,吞噬掉谷蕴真的整只右手。

    但臆想终究是臆想,在池逾的突发奇想中,谷蕴真微凉的指尖已经碰到了他的耳垂,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含着一点报复,说:“池逾,上回在漉山,你也是这么碰我的吧?”

    “……”池逾微有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料不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谷蕴真有时候真觉得池逾是个坏到极点的人。他只允许自己使劲浑身解数撩拨,而别人一旦予以些微的回应,他反倒惊奇起来,还觉得不可置信。

    凭什么?

    只许他放火揽心招,不许他点灯许愿求双好?

    谷蕴真是纯情,又不是愚蠢。他捏着池逾的耳垂,在指腹间揉了揉,笑问道:“别的我也不会,只好效仿大少爷以前的做法,就这样培养着感情。往后,还与你做更好的朋友,不知你觉得如何?”

    他眼见着池逾脸上早起的恼意转为惊异、微怒、羞|耻杂糅而成的复杂情绪,于是心中居然生出些不光彩的快意。

    池逾终于拍开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我去刷牙了。”他的背影像落荒而逃,谷蕴真在原地抱着手思索片刻,用道德经安抚自己,万万不能太过分。

    等大少爷整理完自己出来,他又挂上了那张笑脸,方才惊慌失措、夺路而逃的那个人好像在浴室被现在这个给谋杀掉了。池逾一边打领带一边说:“原是想和你一同吃早饭的,但现在不能了。我妈在满世界找我呢,我再不立刻回去的话,她就要生气了。”

    谷蕴真不由自主地走近去,皱眉说:“你上次的伤才刚好……”

    “我是她亲儿子,又不是仇人。”池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语气很不真诚,像在说什么笑话似的。

    但他垂下眼睛,对上谷蕴真的视线,忽然就不那么烦躁了,他勾唇笑起来,这次并不敷衍,那是很开朗的一个笑容。

    在这一刹那,看到他的人,不会去怀疑他的心干不干净,是否染尘。

    池逾轻声说道:“蕴真哥哥,别担心。”

    ――――

    池府总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暗感,无论一座府邸修葺得如何豪奢,装饰得如何精致,其中生活的人脸上若是总也挂着惶惶不安的表情,那这里也无非是一座更漂亮些的囚笼而已。

    池在去了学堂,苏见微不见人影,大约吃完饭没等到谷先生,便回屋去睡回笼觉了。没了少年孩童的打闹,池府就更显冷清阔落。

    池逾昨夜就让随从把要带的东西全都送回来,自己却没回。以至于他一进门,管家的脸色极为恨铁不成钢,问道:“大少爷!你昨晚到底是去哪了?夫人没见着你的人,几乎把屋子都掀了,还是雪月那丫头劝了许久,才堪堪平复下来。”

    池逾烦道:“你管我去哪?我爱去哪去哪。”

    但他还是往池夫人的卧室走去,管家跟在身边,给他打预防针道:“夫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儿睡是睡了,睡前还嘱咐我请家法,请老刘来,现在他们都在夫人房里,就等着你回来!”

    老刘即苏见微的叔叔,生得虎背熊腰,他一大块顶池逾两个,是助纣为虐的一把好手。小时候池逾经常被此人拿着藤条揍,不仅用家法,该大汉还发明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惩罚办法,例如跪铺着碎玻璃的搓衣板、限时抄写弟子规一百遍等等。

    可以说池逾长大以后,那些稍微不正经一些的惩罚手法,都是从老刘那里举一反三,而后青出于蓝胜于蓝地想出来的。

    “刘屠夫??”池逾深觉自己命不久矣,往前迈的脚步忽然有如千斤重,他琢磨半晌,说道:“姓刘的现在也有四十来岁了,人老眼花的,我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也不一定就打不过他。”

    管家立即拉着池逾的小臂,激动地抖着胡子道:“少爷,你说什么胡话呢,人剁肉剁了十几年,那身材和手劲不是越来越强壮吗?您可别跟他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池逾扬眉道:“所以我任他捶了?我活该?!”

    他说着,推开池夫人紧闭的房门,管家在后面心惊胆战地看着,呆滞片刻,拔腿就跑。枉费他六十多岁的老腿,跑得气喘吁吁,终于飞奔到了自家药堂,吩咐道:“小五小六!快快快,把跌打损伤的药全都抓一帖,云南白药筋骨贴什么的也先预备着!”

    在柜台打瞌睡的小厮一边忙一边问:“管家先生,这又怎么了?小姐的脚不是已经好了吗?”

    “大少爷马上就不好了。”管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也不知道池家造的什么孽。原先池渊还在时,池府一派其乐融融,却如今整得如此母子情裂,骨肉相厌。

    ――

    池逾跪在地板上,背脊挺直,这样僵硬的动作让身上的创伤撕扯得更痛。但他在池夫人房里,便好似失去痛觉,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只望着自己的生身母亲,脑中翻滚着陌生的酸涩。

    老刘把染满血的铁藤条丢到檀木托盘上,冷冷地扫了池逾一眼,转身摔门出去洗手,这人或许认为没有让池逾丑态百出是件很丢脸的事,代表他行刑做的还不够狠。他一摔门,内室的几个人都同时一动。

    地上的池逾浑身一抖,那是身体的应激反应。毕竟他受了许多年的折磨,虽然灵魂已经无畏,但身体还没有摆脱从最初就刻进骨子里的惧怕。

    斜倚在床头的池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原先一直半睁不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他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一声不吭,却到现在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她看池逾的目光总是含着憎恨。

    一旁垂首侍立的雪月双手发颤,脸色雪白,紧咬下唇,似是被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虽然她已见过许多次,但依然会惊于池夫人对待池逾的狠绝程度。

    池夫人开口问:“你昨晚去哪里鬼混了?”

    池逾如实回答道:“衷山温泉宾馆。”

    一道尖锐的冷笑声从池夫人喉间刺出,她沙哑地怪笑了一会,恨声嘲弄道:“你倒懂得享受,才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钻到美人窝里去了,断奶就忘了娘!”

    池逾缩了缩手指,没有反驳,只定在那里,像一尊没有七情六欲的大理石雕像。

    池夫人惯于用言语伤人,因为她年老体衰,重病缠身,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亲自动手,所以只能磨练唇舌,说出口的话便日复一日地被等待中滋生的绝望磨利削尖,再用力地扎到池逾的皮肉里。

    一解千怨。

    她又道:“池逾期,你成日里这样在床帐香闺里混来混去,还有几分规矩?那些外面的妓子肮脏不堪,你居然把她们当神仙天女,一共厮混也就罢了,反正损的是你的身子。但你还捧着供着,送金送银,你以为你糟蹋的是谁的家当?!”

    “昨儿我让你拍个礼送给白小姐,你的拍品到哪里去了?”池夫人说到激动处,连连咳嗽,雪月连忙扶着她,她扬手直接给了雪月一巴掌,目眦欲裂道:“滚开!”

    雪月捂着脸颊一言不发地退到角落。池逾不欲看他母亲的丑态,撇开视线冷冷道:“没买。”

    池夫人指了指自己床榻之前,命令道:“过来。”池逾听话地很,按照她的指示跪着挪过来,他离开的地板上有干涸的血滴,在近处看,只有脸还是完好的。

    池夫人又因池逾的五官想起了过去的池渊,她原先暴戾的想法稍有退减,于是掐着池逾的下巴,缓声说:“池逾期,过几天是白小姐的生日,你去白小姐道歉,约她出来,给她送花。”

    池逾已经习惯她的忽喜忽怒,便顺着意思点了点头。池夫人便突然地笑起来,说:“谈妥了就早些跟她结婚,生个孩子,你的孩子一定不会跟你一样……混账!”

    说到混账时,她又莫名其妙地发了怒,原本捏着下巴的粗砺手掌高高扬起,猝不及防地朝池逾的脸上重重地一抽――

    “啪!”

    这一下竟然很大声,池逾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生命垂危、缠绵病榻的年老女性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他感觉脸颊有细微的热流在蔓延,随之而来的是恍惚的刺痛。

    也许是被池夫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刮出来的。

    那枚戒指像已融进了她的骨血,从未摘下,永不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