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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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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通了这一茬,冯小河的心里彻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他坐在院子里,趴在瓷缸边上,瞧着里面的红鲤游得正欢,扇子般的大尾巴摇来摆去,鱼鳃一鼓一鼓的。这一瞧,就瞧到了天擦黑。脑子里空荡荡一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反正一抬头,天已经黑了。

    一瞧见天黑,肚子里好像也反应过来,开始咕噜噜地叫唤起来。

    不管这王爷是真是假,反正他的肚子是真饿了。

    厨房里舀了勺米,菜园子里又揪了两把青菜,随便一扒拉,就着吃了。

    吃完饭,他又坐在了院子当中,抬头瞧着夜空,天上的星星闪啊闪的,可最大最亮的的还是东边的那颗,而它旁边的那颗光亮似乎又暗了一些。

    冯小河的眼睛盯着那两颗星星,瞧了许久,瞧得都快对眼儿了,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飘飘地,像冬天哈的白气一样,刚出来就没了。

    冯小河感觉有点儿愁,愁啥呢?按理说他跟王爷拜了把子,认了大哥,那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再说句不要脸的话,他师父连带着估计也能享享福了。可是他还是愁,因为他有些拿不准他这大哥了。

    明明是个王爷,可半夜里竟然爬寺院的墙头,还跟着他风餐露宿,最后还跟一个有今儿没明儿的小道士拜了把子,说是道士,其实他比路边的叫花子强不到哪儿去。吃的是最次的干粮,每回都噎的他直翻白眼儿,住的是破庙烂屋,他俩结拜时候的那屋子还是个荒宅呢!这想破了冯小河的脑袋,他也想不明白,这王爷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怎么就‘自甘堕落’了呢?还是说锦衣玉食使多了,想试试风餐露宿?那也不像话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冯小河开始愁了。可是有一点,冯小河心里明白。泽岳没有害过他,反而一直在帮他。他一个穷小子,哪有什么是能让王爷有所图的?如果他这么想,那也太不要脸了。

    人心虽然不好揣测,可是日久见人心。

    想到这,冯小河又坦然了。是啊,他一个穷小子,不说别的,就连这条命说不定明天就没了,还谈什么别的呢?他也不图攀上什么高枝,只要能多活两年,就成了。冯小河的要求实在不高,更没有别的妄想。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现在除了想活着回青石观,再没有其他想法了。至于他大哥这根高枝,确实太高了。如果大哥不嫌弃他,他是不介意做他一辈子的小弟。

    琢磨到这,冯小河心里才开始有些喜滋滋起来了。他已打定了主意,无论泽岳能不能救他,他都会记着泽岳的好,至于其他的,与他也无关,他也不愿多想了。

    心里像是落了块石头,浑身都松快了起来,一闭眼,冯小河就睡死了过去。这晚上,一夜无梦。

    雄鸡唱白,金日高悬。

    辰王府内比起平日,热闹不少。大娘娘今日要出门,府里上下忙前忙后的准备着,骏马,软车,丫鬟,侍从,衣物,上上下下闹腾的马不停蹄。大娘娘许久没出过门了,所有人都把脑袋提在手上,小心翼翼,唯恐有一丝差池。

    雅乐雅天也起了个大早,今天是她们的大日子,邱姨娘早早置备好了她们的行头,拿新缎子做的两件衣衫,一蓝一粉,衣襟上用银线分别绣着水仙同桃花,脚下慢行,衣裙微动,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

    今天去寻姻楼这事,邱姨娘不能同行,只能央求满伯寻来几个家丁,套了辆马车,准备从后门出发。而前门则停着大娘娘的马车,四头骏马,缀着流苏的车厢,里面都是用沉香熏过的,车里铺着软毯,毯子上面又铺着软垫,一层又一层,一点儿也不敢马虎。

    雅天在院门口远远瞧了一眼,就被邱姨娘拽了回来,“快走吧,晚了就跟大娘娘的车撞上了。”满伯那边已经催人来请了。

    雅天又瞧了一眼内院的方向,然后咬了下嘴唇,跟着母亲走了。

    后门口孤零零地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立在一旁,还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雅乐雅天先后上了马车,然后摇摇晃晃地朝寻姻楼走去。

    一路上,两人透过车窗,瞧着外面,只见街上全是人,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行商走贩比比皆是,两旁的酒楼商铺张灯挂彩,极为喜庆。

    “街上好热闹啊。”雅天笑着说。

    “是啊。”雅乐也凑在一旁,小心朝外瞧着。“别开太大了,叫人瞧见就不好了。”

    “没事。”雅天笑了一下,继续朝外瞧,“雅乐,你瞧!寻姻楼!”

    雅乐一听,连忙凑过头去,透过车窗,远远便瞧着一座楼阁平地而起,有数十层之高,朱红色的楼身格外醒目,飞檐翘角,上铺琉璃竹瓦,每处房檐下还悬着一串铜铃,随风微微摇摆。

    “好美。”雅乐轻轻叹息道。一想到自己将在此处遇到自己日后的夫君,雅乐便红了脸颊,垂下了眼眸。

    眼瞧着就要到了,雅天也关上了车窗,等着马车停稳。

    “两位小姐,已经到了。”

    两人一听,对视一眼,然后拿出一个木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两块白玉雕的牌子,羊脂的玉色,上面各写着两人的名字,拿金粉描了,巴掌大小,下面还缀着一粒珊瑚珠,褚红色的穗子。这是邱姨娘找人专门做好的,就为了今天这一刻。

    “雅天,你怕吗?”雅乐瞧着雅天,轻声说。

    雅天攥住了玉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摇了摇头。

    其实身为双子,即使她不说,雅乐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还是想问一问,这其实问的不仅是雅天,还有她自己。

    她知道,今天之后,她们两姐妹的命运就会迎来最大的变数。从小到大,她们吃穿用度皆为双份,请的教书先生也是同一位,就连用的绣帕也是同样的款式,只是颜色有所区分。可以说,从出生后,两人的生活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今日却大不相同。她们会遇到不同的人,从此踏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对她们来说,是未知的。

    两人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打开了车门,慢慢地走了出来。

    楼外停满了马匹车辆,同她们一样,许多妙龄女子都从车上慢慢走了下来,红肥绿瘦,千姿百态。

    家丁只能送到楼外的大门处,迈进大门,还有一截路,才能走到寻姻楼去。而里面只有家人才能陪同进去。雅乐瞧着每位女子身边都站在一位男子,心中只觉得微微酸涩。察觉到了雅乐的失望,雅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兄长,可我们俩能作伴,也没什么大差。”

    “……嗯!”

    两人紧握着手,迈进了大门。

    一进大门,便见到几位年过三十的女子站在门内,脸上带着笑容。见到有女子进来,便上前一一询问门楣。五至七品官员可至三楼以上,而四品则在五楼,最顶层则为皇家公主所用。这些人便迎着他们去各自楼层。

    一位紫裙女子瞧见了雅天雅乐,立刻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柔声道,“两位小姐安好。”

    雅乐雅天也回了一礼。

    “我是这楼内的主使,请问两位小姐门楣几何啊?”

    两人闻言,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对视一眼。

    那女主使似乎瞧出了什么,笑了一下,“两位小姐不必多虑,只用如实告诉我便好。”

    像她们这种外室所出的子女每年不在少数,那女主使早就见过无数,一眼就瞧了出来。知道她们心有不甘,可却又受当家主母拿捏,只能委屈去了底层。便柔声宽慰了她们。

    “我们……”雅天开了口,可又说不下去,眼眶微红,手心里紧捏着自己的玉牌,沁出了薄汗。

    雅乐瞧了雅天一眼,深吸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女主使,轻声说:“我们不是……”

    “她们是辰王府的。”

    一个淡漠地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三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地回头去瞧。

    “大……大哥!”雅天失声喊了出来。那声音有些大,引得楼内所有人都看向他们,然后都愣住了。

    只见那男子一身白裳,外罩一件青灰色外衫,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束着,眉眼如笔画墨描一般,轻轻淡淡,却扣人心魄。他今日没穿长袍,只是着了常服,却仍叫人挪不开眼。

    泽岳只瞧了她们一眼,然后看向女主使,“带路。”

    女主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前行带路,脸上却微微发烫。竟是辰王爷,仅仅是一眼,便叫她这个女主使慌了手脚,乱了章法,甚至忘记了行礼。

    泽岳走在前面,雅乐雅天两人紧跟在后面,雅乐瞧着眼前挺拔的背影甚至有些恍惚。

    “雅天,前面的真是大哥吗?我会不会花了眼?”

    雅天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半天没说话。两个小姑娘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跟在自己哥哥的屁股后面,上了寻姻楼。

    如果这是场梦,那请让她(们)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