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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相思隔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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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京城最大的妓院——莺语斋,清俊的白衣剑客将剑锋架在了一位圆头圆脸公子哥的脖颈上,冷冰冰地说道:“这里不是白赊账的地方,欠的钱要还。”

    满脑子肥油的公子哥被吓得□□处当即湿了一片,引得四周唏嘘声一片,公子哥涨红脸哆嗦着声音道:“给......肯定给,您,您先放了我,我立马回家取银子。”

    莺语斋的老鸨听了这话,傲然地扬了扬头,又一个想白嫖的娼客在她这儿受了教训。

    每逢这时,总有口味独特的客人扯着脸上敷了三斤脂粉的老鸨的衣袖问道:“姨子,这小白脸儿你卖不卖,一晚上多少钱?”

    老鸨将头仰得更高,断然回绝:“不卖。”

    二楼楼栏旁,杨佑安捏着酒壶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幕,无不感叹地向身旁满目兴奋的姑娘问道:“这等气质的江湖侠客,怎么就来你们店里当龟奴了呢?当真大材小用。”

    姑娘只顾瞧着那鹤立鸡群的白衫剑客,眼中难掩爱慕之情,看都没看杨佑安,快速说道:“天晓得呢,这裴公子前几日便不声不响地住了进来,可迷倒斋里的不少姐妹。”

    杨佑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哦?姓裴......”

    而此刻,杨佑安身后,那姿色不输莺语斋花魁的婢女眼中竟多了几分疑惑和敌意。

    捏着酒壶的杨佑安察觉,只转头对她淡淡一笑。

    名唤湘雪的婢女这才低下头,敌意消退,眼里满是恭顺。

    楼下,那前来白嫖的公子哥被剑客吓得不轻,脸面也荡然无存,就差跪下来喊爷爷了。

    白衣剑客的目的已然达到,归剑入鞘,动作干脆利落,转身便走。

    杨佑安见状,漫不经心地抻了个懒腰,随后自二楼的楼栏翻身落到白衫剑客的面前,掂着酒壶笑容放浪:

    “裴公子,能否赏脸同饮一杯?”

    白衫剑客抬眸向杨佑安脸上瞟去,眼中的一丝惊诧转瞬而逝,平素独来独往的他此时破天荒地轻点了点头。

    杨佑安便是如此识得裴户奴的,那样简单的一杯酒,一喝便是三年。

    三年间,杨佑安常来莺语斋,除了调戏些娇艳的小娘子外,也来找这个自称裴户奴的剑客喝酒,边喝酒边谈天说地。杨佑安口中多是些粗俗滥语,剑客却并不反感,只是极少发表言论,平静的目光深潭一般无波无澜。

    偶尔说得累了,杨佑安便会伸手轻佻地勾一下裴户奴的下巴,玩笑道:“裴大美人儿,你说你若是个姑娘多好,本少爷必定非你不娶。”

    唯有这时,一向淡漠的裴户奴眼中才泛出冷冷寒光。

    杨佑安嘿嘿一笑,向后枕在湘雪柔软雪白的大腿上,深觉此时的裴户奴才有趣。

    不过今日,杨佑安却出奇地安静,仰在地面软席上望着投在屋顶的点点竹影出神,神色略显黯然。

    屋内酒香混着茶香,颇为醉人,少言寡语的裴户奴瞄了反常的杨佑安两眼,竟难得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杨佑安闻言,眼中才有了些光彩,立即把酒壶一扔。

    自然是要的。

    于是这日长安城的繁华街市中,一身华丽装束的杨佑安和一袭素色白衣、背负长剑的裴户奴并肩走着,但二人看起来却极为不协调,仿佛一个凡夫俗子勾拐了一个世外仙人。

    杨佑安瞄了眼身边惹得无数姑娘甚至小公子转头回望的白衣剑客,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的长安城,没有往日热闹啊。”

    “嗯。”裴户奴目视前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拢眉头,缓缓叹道:“此番西征突厥......朝廷败了。”

    裴户奴依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杨佑安早就习惯了他这态度,但笑容还是淡了下去,借着一点醉意摸着后脑勺继续自言自语:“汤夔葬身沙场没能回来,这下无人给汤老爷子送终喽。”

    裴户奴闻言微皱起眉头,思量半晌也未想起哪个识得的人姓汤,他却不知杨佑安口中所说的汤老头,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弯腰驼背、毫不起眼的哑巴老头。

    若不是西征突厥一战,杨佑安都快忘了这哑巴老头还有个从军西行的儿子。

    这日傍晚回到汲渊宫的时候,杨佑安瞧见哑巴老头正将一盆墨兰摆放于窗边,兰草的细长枝叶映衬着窗边纱帘上绣的梅花,别有一番古拙雅趣。

    杨佑安挽起唇角,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哑巴花匠果然极懂他的喜好。

    小心挪移着花盆的哑巴老头见汲渊宫主人归来,忙转身恭敬地行了个礼,面上笑容如往日般顺从和善。

    杨佑安望着他的面容却莫名地一阵恍然。他听闻突厥一役,朝廷军仗着人多势众而心生骄横,首领薛永康只顾率军拼杀却误中敌方奸计而被围困于突厥境内城池中。突厥军随后乱放毒箭、点火烧城。大火烧了整整七天七夜,直至二十万大军和城池一起化为随风的灰烬。

    据说,大火被燃尽以后,城内大军的尖叫声与嘶吼声尤是绕城三日而不绝,城池上压着一团黑黢黢的乌云不肯散去。当地人都说,那是葬身他乡不肯归返的军士冤魂。

    怕是这冤魂其中,便有哑巴老头家年仅十七岁的独苗苗汤夔,而那哑巴老头,在洁净古雅的汲渊宫恐怕连哭一声的权利都没有。

    此番出神间,哑巴老头已经快要退到门外,杨佑安回神,转头柔声唤了一句:“汤老伯。”

    指缝中满是泥沙,刚想推门而出的老头怔住,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得跪下叩头,他一介平民布衣怎担得起这样的称呼,当真折煞了。

    杨佑安却将满面惶恐的哑巴老头搀起,接过湘雪递来的轻丝外袍,亲手披在老头的肩上,微笑道:“汤老伯你不必有太多顾虑,汤夔回不来了,日后便由本王为您养老送终。”

    哑巴老头不顾礼法地猛然抬头直直望向杨佑安。

    这堂堂北燕王朝二皇子、坐拥两万户的杨氏齐王,竟愿意给他这么个只会种草养花的糟老头子养老送终。谁说帝王世家必定薄情寡义?

    痛失爱子的哑巴老头终于不愿再强忍悲痛,泪水流了满脸。

    只是可惜,杨佑安最终还是没有捞到为哑巴老头送终的机会,因为那日晚上,哑巴老头便不顾禁令逃出了皇宫。

    杨佑安则提着酒坐在西偏殿高高的屋顶上,平静望着月色下的那个步伐焦急却踉跄的苍老身影。

    “王爷,当心风凉。”一旁的湘雪轻声提醒道。

    杨佑安抿了一口酒,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你说汤老头能走多远?”

    “恐怕不远。”湘雪如实回答。

    “罢了,随他去吧。”杨佑安起身,“总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离得近一分就少一分牵念。不过,湘雪,屋里那盆墨兰你可要替我养着,该捉虫捉虫,该换土换土,要是养残了或者养死了,我一定会罚你。”

    湘雪垂下眼睛,应道:“是。”

    杨佑安轻淡吐了一口气,再转头望向宫墙之外,那匆匆身影已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杨佑安未转回头,迎着晚风说道:“去汤老头的屋中搜罗些他留下的衣物,在后院偏僻的地方为他立一个衣冠冢吧。”

    湘雪点点头,杨佑安又接着问:“父皇和皇兄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皇上早朝发了一顿脾气,吓昏了几个六品小官,一散朝就回含元殿了,到现在殿里的灯还亮着。太子爷看样子也挺着急的,捧着食盒在含元殿外站了一天。”湘雪道。

    风流成性的二皇子杨佑安听完只是挠了挠耳朵,叹着气说道:“明儿我还是去找裴大美人儿吧,省得父皇来拿我撒火。”

    湘雪抿嘴一笑,又道:“对了,静宁公主今日也去了含元殿,披了一身甲胄,说是要向皇上请兵,结果被皇上的泼了一杯热茶轰出来了。”

    杨佑安噗嗤一乐,对着月色笑骂道:“臭丫头片子,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