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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人间多少闲狐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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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佑安刚要上前说话就听静宁公主那个跋扈的丫头片子对裴户奴扯嗓子喊道:“属木头的啊,我再问你一遍,二哥的腰牌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

    裴户奴如同顽固不化的千年寒冰,盯着静宁公主只说了两个字:“还我。”

    “不还!”绿衫子的公主扬起下巴,晃着手中的腰牌,“除非你把话讲明白,不然这腰牌你别想拿回去。”

    裴户奴还是简简单单不带任何感情的两个字:“还我。”

    “你……”静宁气得直跺脚,伸手指着裴户奴,一脸怒容。

    杨佑安见状揉揉眉头,快步走过去敲了下静宁的额头,佯怒道:“臭丫头,你又跑我这儿来撒什么野?”

    古井不波的裴户奴打量着齐王殿下,终于如正常人一般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觉得这身严肃朝服和毫无正形吊儿郎当的杨佑安一点儿都不般配,简直像要饭的裹着黄龙袍。

    “我没有。”静宁捂着额头作委屈状,一只手仍是指着裴户奴,骂道:“二哥你弄来的这人简直就是块木头,呆傻呆傻的,问什么都不说。”

    “惯得你,真以为天下人都跟你二哥一样?”杨佑安推了一下静宁公主的脑袋,顺便把她手上的腰牌夺了回来,接着问道:“来做什么的,哎你可别说你还想去带兵打仗啊。”

    静宁公主嘟着嘴,瞪了裴户奴一眼后收回手说道:“不是,湘雪姐姐说她今日做了不少点心,让我来挑一挑,结果还没进门呢,就碰上这么个晦气的人。”

    “你行了。”杨佑安忙打断,生怕裴户奴一怒抽剑,扳着静宁的肩膀将她推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湘雪,催促道:“湘雪湘雪,你快把这小地头蛇带走。”

    “诶……我……”静宁还欲解释,湘雪却先笑吟吟地拉过她的手,声音软糯地说道:“公主,何必跟他二人怄气,还不如跟奴婢去吃点儿好吃的。”

    心思单纯的静宁闻言撇撇嘴,加上着实闹饿了,又瞧了眼那白衣胜雪却脾气古怪的俊朗剑客,暗叹一句真是白瞎了这身皮囊。

    眼瞧着静宁被湘雪带走,杨佑安这才转身回到裴户奴的身边,将腰牌塞回他的手中说道:“那丫头自小在宫里受宠,骄横跋扈成了习惯,可是心性到底不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说完还不忘抬手勾一下裴户奴的下巴揩油。

    谁知话音刚落,剑锋破空,裴户奴背上的长剑出鞘,尖锐剑锋直指杨佑安的喉咙。杨佑安却嘻嘻一笑,横跨一步,两指轻轻推开剑锋,“开玩笑开玩笑,不至于动这么大的气。”

    裴户奴仍是皱着眉,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剑复入鞘,只在空气中留下了几丝剑锋凉意。剑意仍在,用剑的人却已经平静下来,低头将腰牌挂好,再抬头望向杨佑安时面色毫无波澜,声如风过竹林般问道:“你还想学剑?”

    杨佑安愣了一下,随后点头似啄米。

    裴户奴右手背在身后,眼神中些许柔和,说道:“那我今日傍晚来找你。”

    杨佑安猛点头,顿了一下后又猛地摇头,为难道:“今儿晚上怕是不成,我得去看我娘。”

    如寻常百姓家一样,杨佑安向来把皇后称作娘亲,这一不符合宫中礼制的称呼是皇后自小□□出来的,除此以外,皇后也不容许杨佑安向她行大礼,母子相处颇为随便。或许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在艳羡平民女子的生活。

    裴户奴今日好心前来教剑遭到拒绝,脸色寒了几分,一语不发转身向外走。

    “诶你别走啊。”杨佑安忙跳到裴户奴的身前拦住他,“今日是当真不成,咱改明日成不成,要不然就改成后日,你说了算,挑你喜欢的,黑天白天都行。”

    裴户奴一脸漠然。

    杨佑安垂下眼眉,一副委屈状,“美人儿……咱商量商量?”

    裴户奴眯着眼,强忍抽剑的冲动,绕过杨佑安边向外走边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两个字:“后天。”

    杨佑安望着裴户奴离开的背影,莫名从其中尝出了一丝冷清落寞,喟叹一声忽然转过身用极大的音量唤了一句:“湘雪!”

    一袭红衣的湘雪从偏殿快步走出,身后跟着蹦蹦跳跳捧着一块儿栗子糕的静宁公主,二人满脸疑惑地望着杨佑安。

    “替本王爷记着,今后谁要是能逗裴户奴一笑,本王爷就赏他千两金子。”杨佑安叉腰洒然说道。

    湘雪抿嘴一笑。静宁公主探出个头来,眨着眼睛问道:“真的啊?”

    杨佑安捞起一块石头砸过去,骂道:“臭丫头片子。”

    ——————

    那晚杨佑安去了皇后赵芷的寝宫,推开门便亲昵地唤了句娘。

    举手投足皆成风韵的赵芷刚亲自布下碗筷,抬头望向杨佑安,笑意复杂,说道:“我听说你从宫外带了个绝色女子进来,怎么样,这姑娘服侍得可称心?”

    杨佑安无奈地坐下,挠头道:“湘雪还真是什么话都跟您说,也不知道给我留点儿面子。”

    “你还嫩着呢。”赵芷倒了些清甜米酒递过去,继续道:“那姑娘要是真能用,娘便替你留心着。”

    “暂时还说不上。”杨佑安咬着一只乳鸽含混说道。

    赵芷瞥了眼他那不雅吃相,轻轻一笑,说道:“娘知道你想下踏江湖笼络势力,不过你定要记得万事小心不可冲动,你要在宫中安插眼线也更要精细打算,庙堂江湖,毕竟殊途同归。”

    “您就别瞎操心了。”杨佑安挡下唠叨,一抬眼望见赵芷身边额头乌青的侍酒小女婢一副可怜模样,对她做了个鬼脸说道:“小东西,我娘是不是欺负你了?”

    小女婢闻言抖了一下,后退半步猛摇头,红着眼圈儿差点儿落泪。

    杨佑安哈哈一笑,对赵芷道:“娘,您瞧瞧您把人吓的。”

    赵芷丢了根筷子过去,笑骂:“讨打。”

    杨佑安接住筷子又转向那小女婢:“行了小东西,别在这儿苦着个脸了,去弄些果子来,要冰镇的。”

    小婢女怯怯喏了一声,抱着酒壶跑了。待这小婢女出了门,杨佑安立即换上严肃面容向赵芷问道:“娘,当年的裴相国真的拥兵自重意欲谋反?”

    赵芷将酒杯放下,缓缓收了脸上和煦的笑容,再将袖上华服的褶皱一一抹净,这才开口道:“真的,裴相国当年权势彪炳又是顾命大臣,早就有了逆反之心,不过……他手下的兵力有些特别。”

    “特别?有什么特别的?”杨佑安疑惑。十几年前血洗裴府后,朝中之人再也不敢妄议此事,除了那世子复仇的传言外,杨佑安对这件事的细节并不了解太多。

    赵芷继续说道:“特别处就在于,那些兵实际上是清一色的武僧,身披素白袈裟颈挂佛珠,一个个看着低眉沉静,杀起人来却当真不眨眼,足有以一当十之态。”

    杨佑安由疑惑转为惊诧,赵芷瞄了他一眼,“裴老相国被自己人告发,这才有了后来的血洗相国府,裴家老老少少甚至连养的看门狗都死在了屠刀下,只是后来……”

    “后来官兵挖地三尺也没找出刚满七岁的裴家世子。”杨佑安接话道:“小世子被裴家旧部救出,被送往偏僻深山修行剑术,那位神秘旧部放言,待世子学剑而成后便回来取皇帝性命,皇帝曾经派死士寻过小世子的下落,无果。”

    赵芷露出些许笑容,一手托着下颌说道:“这便是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番传言让龙椅上那位一直不得安心。不过佑安,你真的觉得你带进来的那个剑客就是当年的小世子?”

    杨佑安灌下一口酒,严正道:“自打他毫不犹豫答应跟我入宫的那一刻起,我就认定了他的身份。我只是摸不清裴户奴身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所谓的裴家旧部现在还剩下多少。”

    赵芷目光深沉,忽而有个拨动手中念珠却满目戾气的武僧面孔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还记得,这个人叫今释澹岩。

    “娘。”赵芷正有些走神呢,忽听杨佑安转了话题问道:“最近大哥没来看您吗?”

    赵芷冷了冷脸色,哼道:“来看我?我派人给他送去些点心他都要验了毒之后才会食用,好像我这个母后会杀了他一般,他这样疑我又怎会跑来看我。我虽然憎恶龙椅上那位,却从来没想过对他做些什么。那孩子真是随了北燕的好皇帝,天性多疑懦弱。”

    杨佑安不置可否。

    这时,按照杨佑安吩咐去拿瓜果的小婢女叩了叩屋门。听闻敲门声后杨佑安立即换上一副无良无德的模样,拖着长音喊道:“进来。”

    小婢女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装着花花绿绿果子的七彩琉璃盘放在杨佑安面前,嗫声道了句:“王爷,您要的果子,都是冰镇好了的。”

    杨佑安挽唇一笑,随手拿了个冰凉的柑橘抛给小婢女,说道:“给本王爷剥好。”

    小婢女面色紧张,抖着手喏了一句,却笨笨地摆弄了半天也没把橘子皮剥开,反而越剥越急,越急越乱。

    杨佑安冷眼望着她出了片刻的神,随后无奈一笑,起身道:“娘,我今儿就先走了,改日再来陪您。另外您可好好管管您的宝贝闺女吧,最近都要把我烦死了。”

    赵芷灿然而笑,摆了摆手。

    还未把橘子皮剥完的小婢女望着杨佑安离开的背影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若不是身为皇后的赵芷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估计半日都不能缓过神儿来。

    赵芷这皇后实际也没有什么母仪天下的气度,拽了拽小婢女的衣角笑问道:“诶,你是不是看上我这儿子了?”

    小婢女闻言惊得连橘子都拿不稳,倏然跪下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赵芷撇了撇嘴,“起来,动不动就跪也不嫌累得慌。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若真是喜欢佑安,那就趁这段日子多看他两眼。”

    小婢女不懂此言的深意,抬起沾了灰的脸庞望着皇后,却见皇后望着窗外,眼中一丝迷离,叹道:“等他日后离开了长安下踏江湖,也不知何日才能回来,更不知回来时身后会跟着些什么样的人,掀起了什么样的波。”

    一语说罢,屋内沉静片刻,赵芷又恢复了嬉笑的神态,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腿边眼神可怜的水灵婢女,捏着她的小脸吓唬道:“至于你啊,就只能老死宫中了,不过看见你办事尽心尽力的份上,日后给你配个没有门牙的老太监,让你俩有个照应,如何啊?”

    单纯如白纸的小婢女被吓得哇哇大哭,赵芷却笑得前仰后合。

    后日中午,杨佑安独自出了宫门,抱着两坛梅子酒去明轩酒楼找蓝景山。

    蓝景山生得虽俊秀,行事却无所顾忌,经常带着一群恶奴在市野打群架抢民女,连横眉怒目可吓退十万敌军的蓝玉都拿他没办法,可怜笨嘴拙舌的蓝玉将军为了这么个破烂儿子没少在京官中走动。但这纨绔子弟却独独对齐王殿下极为恭顺,每次见到杨佑安都跟小媳妇见了相公似的,嘴甜似蜜。

    “佑安,我还真就馋你藏的这些梅子酒了。”酒楼靠窗的位置上,蓝景山搂着酒坛子向杨佑安笑道。

    杨佑安白了他那笑得极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一眼,说道:“能喝上这酒你还得谢谢你爹呢。”

    “啊?我爹?”蓝景山眨了眨眼睛。

    杨佑安又一个白眼,咬着一块儿牛肉:“没啥,给你带来了你就赶紧喝,少废话。”

    蓝景山说道:“别了,舍不得,喝了就没了。”

    杨佑安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有望袭得广陵王称号的蓝景山的脸庞,笑道:“两壶酒有什么舍不得的,西域的玉雕贡品都让你摔了,你还能舍不得这两坛子酒。”

    蓝景山把酒坛搂得更紧,把嘴一撅,摇头。

    杨佑安支着脑袋一番无奈,偶然瞥向窗外,看见街对面的露天简陋酒馆中,一个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从怀中摸了两枚铜钱出来,和店小二换了一小壶浊酒,坐在斑驳木桌旁独自饮着。

    杨佑安淡淡一笑,这个犯忌和尚貌似有点儿意思。

    “姓蓝的,不喝你就把酒还我一坛。”杨佑安转回头,硬生生从蓝景山的怀中抢回了一坛梅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