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说网 > 弥天 > 第42章 破宅

第42章 破宅

推荐阅读:原罪救赎足球皇帝全能运动员恶魔囚笼网游之大盗贼重生炼气士怪物猎人OL之猫行天下王者游侠网游之三国超级领主网游之白帝无双

一秒记住【三界小说网 www.xs3j.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

    礼部大门黑洞洞的,门内是表里如一的漆黑。

    宋老狗坐在冰凉的瓦顶上,瞧着远处那片漆黑思忖。

    自入花都以来,他所目睹的一切,除开四海皆存的市井利害,只有两件事件事勉强可说与绮王案有关。

    一是身为绮王之女的枕山之死。

    二是经任疏星之口,承认了庸明渐失人心。

    经此种种,宋老狗自行推测出了一个还算合情理地版本:绮王久受民众爱戴,又不知怎么一朝中了天子卜,让庸明一直如鲠在喉,如芒刺在背。庸明萧鹬不知怎么弄来了御幡儿,顺势让绮王顶罪。

    一面奉承了太平国表了下国忠胆,又借此事除了绮王,无论内外都说不出一个不是来。对内将万事推给太平国逼迫,对外又将罪名让一个死人一命承担。

    一石二鸟,怎么也不像庸明萧鹬这类酒囊饭袋的主意。

    但,御幡儿在正月失窃,绮王中天子卜却在二月。即便宋老狗已认定绮王必是遭人陷害,他们如何把御幡从严查户籍令的京城带进欢喜国,仍未可知。

    何况,如今花都本地还有两件让宋老狗拿捏不住之事。

    一是行踪诡异目的不明的高澜人。

    二是出入欢喜国如后花园的太子义士。

    以上种种在宋老狗脑子里缠绕成网,直搅成一团浆糊。他脑海中有诸多猜测妄想,却拿不出一点证据。

    他晃了晃脑袋,决定先去探一探礼部,碰大运看看能不能碰出点绮王相关的文书。

    一夜过去,一无所获。

    宋老狗干脆趴在了房梁上看那些主事闲闲发愣,心里希望他们聊聊天给他点蛛丝马迹的线索。

    天不遂人愿。屋子里始终没人说话,个人忙个人的事,谁也不理谁,偶尔互传字条互相要些资料。

    直到正午餐时,那些人脸上才稍微长出一点笑容。

    趁四下无人,宋老狗悄悄在一个年长的人桌上留了字条,让将二月天子卜的相关文书放到窗边桌上的木箱里。

    那人像个机关似的照做,他人也不奇怪,仍做自己手头的工作。

    等到众人各自回了家,宋老狗才从梁上下来,开了箱子,去看那叠草纸。

    那纸厚厚一摞,娟秀的行书旁批着扭捏的红字,宋老狗借月光急急翻看。

    很快,他在皎皎月光下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绮王确实在二月中了卜。

    宋老狗第一次觉得欢喜国的神明还算有点用处——这儿的人万事瞎忽悠,说话不挨边。唯独奉神还算忠诚,还留着中卜时的原始文书敬神。

    坦白讲,这些文书除了能给宋老狗一点信心之外,实在毫无用处。

    他能证明绮王中了天子卜,却证明不了绮王没有偷御幡儿。

    庸明萧鹬要绮王的命、枕山的命、要任疏星的命,便是再大的冤情,说破大天也是欢喜国内政。

    和御幡无关,便和太平国无关。

    他一个太平国王爷的手下,只手伸不过泰田山。

    宋老狗眼珠一转,回了永昌馆。

    长相安一整天没见到他人,闷闷不乐地弹着哀调,听见宋老狗的脚步,又急急转了宴曲。

    宋老狗熬了两天一夜困倦难当,见长相安外间的花毯十分舒适,也不往自己房里走,匆匆躺下向里间说道:“我明日要去绮王府一趟。”

    他一夜睡得沉稳,稳稳地在阎罗殿前被小鬼追了一路,地狱的咚咚鼓声融进他的心脏,和心跳声难分难解。

    他昨日和长相安说的那句话,本是困倦之下无心之语,没想到长相安特别当回事,早早地洗漱穿戴,静候宋老狗一同出门。

    绮王府如今俨然成了花都一大盛景,每日都有无数百姓捧着鲜花前去吊唁,无数鲜花纸花绸缎花从绮王府府门摆出两条街。庸明为了立一块尊长爱兄的牌坊,也不许人阻拦。

    总有一个灰袍僧人站在街口垂泪,口中念念有词地念安魂超度经。

    宋老狗驾着马车停在了绮王府东角门前,这里冷冷清清,只见门上血红的封条,终日也不见一个人,最适合长相安这类金石精怪出没。

    宋老狗栓了马,支使斑游进院开了锁,引着长相安进了院子。

    院内的荒草疯长了半人来高,生命力十分旺盛,稍不留神便会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印。

    宋老狗伸长了脖子,想一眼看出那座建筑是文川阁。

    身后一阵怪声,引得宋老狗猛地缩回了脖子。

    待仔细听,才发现是个老人之音:“汝等是何人?”

    宋老狗拨开野草寻找老人的方向,才发现老人坐在角门旁的门房里,满脸气急地看着他们。

    看模样,是个忠厚朴实的老仆。

    宋老狗怕对方耳聋眼花,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一张纸条出去。

    是那封绮王的遗书。

    老仆没有接,只是淡淡看了那张纸条一眼,缓缓举起茶缸,喝了一口水,说道:“主人愧杀我也!”

    说着便簌簌留下一串眼泪。

    宋老狗怕染晕了那张重要的纸条,匆匆收了起来,慢慢地和老仆攀谈。

    老仆姓丁,自五十年前追随霆将军与倭贼一战,战功赫赫,奉功回了花都,结识了绮王。自绮王七八岁便在他身边,与他半师半友,过了这许多年。突逢绮王惨遭灭门,一干亲善风声鹤唳,自知大祸将近,各自逃命去了。

    丁老深知绮王良善,绝不会做欺人自利之事。

    他一生无妻无子,想替景儿守着家。

    宋老狗看着丁老的眼睛,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庸明毕竟是绮王胞弟,为何能做出杀兄之事?”

    丁老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解惑道。

    原来,绮王遭庸明嫉恨由来已久。

    这一切都源于,欢喜国的王座本来轮不到庸明。

    当年,绮王、庸明都中过天子卜。

    庸明平庸无能,却连中七次天子卜。

    绮王文成武德天下皆知,却只中了一次。

    按欢喜国传统,王位自当属于庸明。

    可继位之初,便有百官上书欲使庸明退位让贤,险些惹出人命官司。最终还是绮王出面力保庸明,才免了一场朝野之争。

    在庸明心里,绮王的善意成了永远的刺。

    绮王不死,他的王位永远是那位优秀的绮王殿下让给他的。

    宋老狗只觉得讽刺,又问道:“丁老,绮王未窃幡一事,可有证明?”

    丁老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看众人面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能证明绮王清白。

    “那您可知绮王为何会死在祈安寺?”

    丁老苦笑一声,说道:“早在一年前,绮王便被殿下禁足府内,无圣诏不得出府。他仙去之日,正是奉陛下诏书为女祈福。”

    原来是请君入瓮,宋老狗才知道那两位原来还有这样的才能。

    “若说证据,实则有一样,只是对官府来说无用。”

    宋老狗疑惑道:”哦?是什么?“

    “听官府说,绮王以重金雇佣高澜杀手,但绮王清贫,近一年来官俸全无,全靠那一千来位亲信家丁筹钱维持。”

    宋老狗不可置信,又听那人说道:“绮王愚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他一直极力请求缩减祭祀费用,养兵备战,总是闹得和国王殿下不欢而散。”

    长相安不愧是菩萨心肠,闻言眼里涌出了几朵泪花。宋老狗想起了枕山,透过她的眼睛,他似乎不难看到绮王。

    丁老可能许久未说这么多的话,口干舌燥,昏昏欲睡,四人也不愿打扰,问明了文川阁的方向,离了门房。

    尽管四个月已经过去,雨水仍未能洗刷掉鲜血的痕迹。绮王府的情境远比祈安寺更阴森恐怖,官府甚至没有为他们收尸,任凭他们像废弃的机关偶一样堆叠如山。

    白骨喧天,血水横流。

    长相安微微合上眼,仍是不敢看,肩一抖一抖的,不知该不该前进。

    宋老狗挽起他的手,本想让他在门外等,却不料长相安却与他十指紧扣,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小步,向着一个小童的尸骸走了一步。

    他的手心冰凉,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很不寻常,看样子是真的害怕极了,却不知为何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宋老狗看他的眼神略带赞许,嘉奖他略显莽撞的勇敢。当然,如果这只是演技而已,也是值得夸奖的。

    他们手牵手,向着尸山血海背后的文川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