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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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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忧瞪着眼,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剑姬先明白过来,气恼地横了檗一眼,七寸来长的短剑自手中一转,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弧光,理直气壮地反驳,“医女未曾与人为妻。”

    檗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涅色帛包,打开来,里头整整齐齐地排着一溜三支玉笄,温润的白玉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此乃景氏冢妇之笄,医忧曾佩于发中,自是我景氏之夫人。”檗义正辞严,面无表情地看着解忧。

    “……当是之时,玄不曾以之相告。”解忧抿了抿唇,淡然一笑,和缓着声儿反驳,“不知者无罪,忧既不知此为景氏冢妇之笄,亦未曾许婚于景氏,何以为景氏之妇?”

    “檗听命于冢子,惟愿请夫人归去,”檗向他抱个拳,一手按上了腰间青铜佩剑,“若夫人执意不归,恕某无礼。”

    景玄吩咐过的,不论如何,只要追上了解忧,便要将她带回九嶷——哪怕打昏了带回去,只要没伤她性命即可。

    诚然景玄此举颇为无礼,但……若是得不到解忧手书,司马尚等一干精锐绝不可能听命于景玄。为了招募那一批精锐,不管做出怎样的事情都不为过,更何况逼迫解忧回去,本就是景玄的心头之愿?一举两得。

    解忧深深纳入一口气,小手笼进袖内,紧紧抓了那把小机关弩,唇角尽力扯出一丝笑意,“檗既奉忧为夫人,自当听令于夫人之言,自行归去。”

    那日在后山观剑,她曾见过檗的剑术,绝非她和剑姬能够应付的,因此,能动口,尽量不动手。

    “某自当听命于夫人。然医忧尚未认也。”檗瞧着她冷冷一笑,这丫头还是尽早断了饶舌的念头吧。

    她不认这冢妇之位,自然无权命令于他;而她一旦认了,便得随他回去九嶷。

    不论如何。解忧这局必败。

    “……如此说来,檗不愿与忧方便?”解忧微微沉下脸,眸子往四周乱转一圈。

    流水淙淙,纤草绵密,再远一些的地方林木茂密。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啼。

    只是没有人影。

    这荒僻的河边又不似有村落的模样,想必遇不上人,而就算遇上了,又如何说服他相助,他又是否足以对抗檗?这些俱是未知数。

    迟疑之际,剑姬侧头贴上她耳侧,低声叮嘱,“著将以短剑与之缠斗,医女趁此机,以小弩发箭。寻隙远遁。”

    解忧抿抿唇,感到她将一个圆溜溜的竹筒递到自己手中,知是传递信号之物,敛了敛眉。

    遇险的信号一旦发出,左近的墨者必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可此地僻远荒芜,她并不认为她和剑姬两人,足以抵挡这么长久的时间。

    沉吟片刻,将竹筒交还剑姬,松了手中的小弩。袖起手缓步上前。

    “医女!”剑姬不解地瞪大眼,急急扯住她的衣袖,“医女何意?!”

    “忧将归九嶷。”解忧弯了弯眉,澄澈的眸子里漾开一丝甜美的笑意。“剑姬尚有身孕,不可有失。”

    决定了,反而坦然下来,不管景玄此次逼她回去是何目的,躲避不能解决问题,唯有她回去坦然面对。

    她的身后有整个楚墨。她回九嶷,托付剑姬将她的消息传入狐台,想必景玄也不敢对她如何,只是晚些时候回到洞庭罢了。

    “著岂是惜命之辈?!”剑姬索性拽住了她一条纤细的胳膊,柳眉蹙到一块儿,另一只手将短剑收回,于腰间一扯,抖出缠在腰间的精铁软剑,映出一道寒芒。

    解忧平日不曾见她使用过腰间软剑,心紧了一紧,小手攥住她宽大的袖口,“阿忧不会有事。”

    “医女,景玄如此逼迫,著岂能纵医女复归九嶷?”剑姬将她推到身后,软剑横在身前,护住两人。

    荧惑受此氛围感染,也竖了一身火红的毛,向着檗龇牙咧嘴,锋利的爪子尽数显露。

    檗眯眼看了看剑姬手中那柄雪光闪闪的软剑,冷笑道:“如此看来,医忧不愿就此归九嶷。”

    解忧紧咬住唇瓣,为难地看看两人,无计缓和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荧惑。”劝不了人,解忧只得先拽回了荧惑,俯身捧住它尖尖的嘴,细细揉着它一双耳朵,“荧惑,听话。”

    荧惑一口咬住了她的宽袖,口中呜咽不绝,就是不肯放。

    眼看那边剑姬和檗已然交手,旭日底下寒光四散,看得直瘆人,解忧面色陡沉,低声训斥,“荧惑!放开。”

    “呜……”荧惑委屈地敛起大眼睛,一双耳朵耷拉到脑袋两侧,感到她的怒意,讪讪地松了口,埋起头来,蓬松的大尾也垂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解忧咬着唇冷静片刻,小手探入袖中取出机关弩。

    日光下,黄铜的包角熠熠生辉,她素白的小手恍如透明,金属的坚硬与少女的柔美混在一道,竟有几分莫名的相得益彰。

    剑姬和檗都瞥到了解忧手中的小弩,剑姬松了口气,檗则更加戒备,只待她箭出时迅速避开。

    解忧缓缓舒口气,眸子微敛,斜倚上背后一株大树,校准箭支方向。

    剑姬已有落败之象,且软剑本就走的纤巧一路,根本格不过青铜剑的厚重。

    犹豫了一会儿,解忧收回手,却是将锋利的箭头抵在了自己纤细的脖子上。

    剑姬和檗俱是一惊,手中的剑堪堪擦过,“铮”地一响,荡开一清一浊两道余音,缠斗的身影亦立刻分开,向着解忧而去。

    “医女!”

    “医忧何意?”

    “两位勿动。”解忧缓步上前,箭镞紧抵着咽喉处,随着她说话与呼吸时的轻动,锋利的箭镞不时抵入皮肤,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解忧另一手从袖内掏出一个纱囊,掷与剑姬,“此乃安胎丸药。剑姬携荧惑暂归洞庭,传我消息于吾兄。”

    “医女……”剑姬紧握着手中剑柄,见解忧眸色坚定。只得收起纱囊和软剑,一甩袖,“荧惑,走!”

    荧惑一步三回头。望着她呜咽不绝。

    解忧背过身不再看,手中小弩慢慢放下,抬眼看了看檗,干涩的声音有些疲惫,“走罢。”

    景玄跽坐案前抚琴。“绕梁”存世数百年,被世人奉为名琴,自然不是徒有其名。

    普通的琴声音不响,唯有抚琴者和围坐近旁之人方能听得完全,因此琴只用于雅集小聚,或是自娱自乐而已,那些宫中的热闹聚会,绝不会以寂寥古朴的古琴为伴奏。

    一曲繁复绮丽的《阳春白雪》自弦下流淌而出,毫不掩饰他此刻极佳的心情。

    楚蘅不辞而别并非大事,一个联姻的贵女而已。有她一个很好,但没有也便没有了——毕竟能够靠姻亲解决的事情,总是有限的。

    景兕立在一旁,一身明快的栀子色有些跳脱,几次看向自家兄长,又几次欲言又止,一双手交握成拳,从这一头搓到那一头。

    一曲毕,景兕估摸着他心情不错,凑上一旁坐了。抬手去抚那丝弦,挑起一个又一个杂乱无章的音符,一边貌似无心地叹息:“兄长,诸女不需入秦。则何往也?”

    “不知。”景玄按住被他拨动的丝弦,阻止那恼人的噪音响起,侧过头横了他一眼,“何时习兵道?”

    景兕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兄长与阿驹俱习兵道。何须锦上再添花?”

    景玄冷笑,他先前还盼着幼弟年纪长些能够懂得事理,收了胡闹,如今看来,却该早早熄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若无事,且退罢。”这样一想,景玄愈加懒于同他多言,一心落回琴上,重又抚起一些旖旎的琴曲。

    “兄、兄长……”景兕拽了拽他的衣袖,赖着不肯走,旁敲侧击,“兄长以为庄氏萤女何如?”

    “……同姓不婚,早些熄了此念。”景玄头也不抬,手下也不停,琴音只微微一转,仍旧寻了调子弹奏下去。

    景兕吐了吐舌头,仍旧缠着他不放,“然……”

    “怀王之后亦为芈姓屈氏之女,闻楚乃蛮夷,未重中原之虚礼。”清淡微哑的声音截断了两人的谈话,特特加重了“虚”字。

    景玄手中的琴音也陡然一停,抬眸望向来人。

    解忧一袭玄袂白衣,足下丝履盈盈,一头长发披散着,面色微微发白,但一双眼仍旧水波流转,透着貌似淡泊的傲气。

    檗随她身后进来,拧着眉头,解忧说话还是这般直截了当,揭人痛处,而且今日她含着怒气,说起话来自是愈加的夹枪带棒。

    “医忧别来无恙?”景玄起身,示意景兕和檗都退出屋子,低眸看看案上的琴,又看解忧,“此琴已赠与医忧,然卿未取,故而遣檗唤回医忧。”

    解忧敛了敛眉,暗暗磨牙,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破理由?!

    “冢子若仅以忧未携‘绕梁’,则忧取此琴,即刻辞别。”气归气,她懒于反驳,不如顺坡下马,倒看他如何回答。

    景玄笑了笑,她含着怒的这模样倒也可爱,虽然比不得她害羞带怯的模样诱人,却令人忍不住生出逗逗她的心思,愈加走近了几步,绕过她身后,取了檗交还的玉笄,轻轻绾起她披散的长发,堆起高髻,“阿忧为我妇,怎可私离九嶷?”

    “忧不知何意。”解忧一口否认,她又不认得这玉笄的形制,也没有旁人告知她这玉笄非同一般,凭什么簪了这笄,便是应了婚约。

    “女子十五而许嫁,笄而字。”景玄一手顺着她的颈侧落下,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忧忧若非许嫁于渊,何须今岁及笄?”

    但凡是贵族女子,若少时定下了婚约,才会赶着十五岁及笄出嫁,没定着婚约的,最迟可到二十岁方行及笄之礼。

    解忧蹙了蹙眉,抬手拂去他落在肩上的手,转过身向后退开一步,面色冰冷,“忧确已许嫁,然其人并非冢子,还望冢子自重。”还有,不必自作多情。

    这倒当真在景玄意料之外,饶有兴致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噙着一丝笑,“阿忧许嫁何人?医者沉为卿兄长,定非其人。”

    “……”解忧倒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她和医沉之间的事情,他们彼此看得倒是开,但于人前,总是以兄妹相称的,不好这般明目张胆地说出口。

    定了定神,低眸笑笑,将眸子里头的不耐烦掩了,声音尽量和和气气,但她越是温和的话,听起来却是越发咬牙切齿,“忧以为,此一则,与冢子无关。不知冢子特特遣人劫持忧至九嶷,除却名琴‘绕梁’,尚有何事?”

    “渊曾遣相夫子为渊议亲,不知赵姬意下何如?”景玄加重了“赵姬”二字,果然见她强自压淡的眸子里陡然腾起一股火苗,那神情,似要扑上来咬人一般,令人忍俊不禁。

    解忧见他还敢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唇,索性转身拂袖而去。

    “解忧!”景玄自然不想将她气走,急急拽了她的衣袖,用力一收,将她整个人拽得踉跄后退几步,直直跌进他怀里,衣襟也被拽得松了开来,露出里头素白的中衣。

    “景玄!”解忧气得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扬手要打,却被他紧紧握住,想也不想,另一只小手探进袖中,立刻取了那小巧的机关弩。

    不想手腕才一动,尚未调整准头,景玄已发觉她的动作,低手扣了她的小手向一旁扭过,锋利的小箭已然激飞而出,带着破空之声低低刺出,好巧不巧擦过放在案上的琴,在琴面上一蹭,蹦出铮铮乱响,将七根丝弦齐齐斩断,残余的力道支撑着小箭向前飞出,斜斜扎在墙壁上。

    景玄看得暗暗心惊,若非相夫陵提前告知他解忧身上带着一只小小的机关弩,那今日被动的人便是他了。

    “你……”解忧两手均被制住,身子则半倾在他臂弯间,动不能动,只得怒目瞪着他。

    景玄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交到一处手中,腾出一只手抄起她双腿,将她横抱起来,低头看了看她怒得快要烧着的小脸,又看向她簪着玉笄的乌黑发髻,低头轻轻蹭了一下,“忧忧嫁我,可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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